何以宁波·“稻”说古今③我们的家园
甬派君有话说
河姆渡,是宁波文化的“前世”。
如果把中华文明的起源比作“满天星斗”,那么河姆渡,定是其中极为耀眼的一颗。
半世纪以前,它自姚江之滨破土而出,惊破长江中下游地区早期文明的长夜。
黄金稻谷、“双鸟朝阳”纹饰、干栏式建筑进入教科书,陪伴几代人成长。
河姆渡发现之后的五十年,新的考古成果层出不穷,人们曾经认为的“最早”“唯一”更新迭代。但我们依然记得河姆渡、纪念河姆渡,因为它,曾经点亮星空,指引我们前行。
今年5·18国际博物馆日,宁波博物院的“远古江南·海陆山河——纪念河姆渡文化发现50周年考古成果特展”,无疑是值得推荐的一个展览。
甬派推出“何以宁波·‘稻’说古今”专栏,把河姆渡放在中华文明的视野下,进行全新的观看。她和其他文明有何异同,如何体现中华文明的连续性、统一性?让我们一起看。
甲骨文里的“家”。
甲骨文的“家”字,是个会意字。上面是个房子,里面是头猪,古人的理解很简单,屋子里有头猪,就是“家”。
在河姆渡,这个字得到极生动的演绎——
河姆渡人盖房子的水平举世闻名,干栏式建筑与大量榫卯结构的木构件,载入世界建筑史,留下极灿烂的一笔;
仅次于“双鸟朝阳”,河姆渡的“猪纹陶钵”也很出名,上面刻划的猪纹,吻长腿细,背部有鬃毛,保留了野猪向家猪驯化过程中的一些体态特征。
猪纹陶钵正面,摄于浙江省博物馆。
考古材料证明,在距今一万年前后,动物就有了野生和家养的区别。狗、猪、羊、牛、马、鸡,是人类最早驯养的六畜。其中的猪、狗、牛,在河姆渡都有较丰富的发现,在同期史前遗址中首屈一指。
屋子,可以遮风避雨;蓄养家畜,意味着有了稳定的肉食来源,那便是“家”了。
河姆渡“动物园”
河姆渡人看到的“动物世界”,和今天大不相同。
他们身边奔跑的是亚洲象、苏门犀、爪哇犀,典型在热带雨林,暖湿地区才能生活的动物。
河姆渡曾生活过的动物。
且不要说河姆渡,象、犀这些大型动物,早期在中国的河北、山西、河南、陕西一带,也都生活过。显然说明,当时的平均气温比今天要高得多。
这也导致如果要用语言去形容河姆渡人所处的自然环境,可能会更贴近西双版纳,或是亚马逊式的——
“四明山上林木繁盛,不乏参天大树;丘陵坡麓灌丛茂密,密林里豹吼虎啸,麋鹿奔逃,猿猴攀树,大象踱步;平原上河沟纵横,鳄鱼、水獭潜伏其间,水牛嬉水乘凉……”
上图为河姆渡自然环境复原,下图为今天的河姆渡周边全景,现展出于宁波博物馆。
研究河姆渡文化多年的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史前考古室主任孙国平用“伊甸园”去形容河姆渡,“祖先们在这得天独厚的大好时光里,胼手胝足,披荆斩棘,辟出一条通向文明的大道”。
让动物从野生到家养,大约是这条“文明之路”上重要的一步。这意味着人们学会了利用自然、改造自然,摆脱了狩猎生活带来的不稳定性。
河姆渡遗址出土遗骸最多的动物类型就是猪,相对完整的猪头骨的有300多件。据判断,较大比例都是家猪,尤以两三岁幼年到成年猪为主,符合人工饲养习惯。
河姆渡出土的家畜头骨。
人们也把猪的形象刻在陶器上,完成艺术化再创作,如同今天的“小猪佩奇”。
著名的圆角方体“猪纹陶钵”,长边两侧各阴刻一猪,长嘴、竖耳、高腿、短尾、粗鬃,腹部略微下垂,线条流畅,刚劲干练。
猪纹陶钵背面的小猪,摄于浙江省博物馆。
猪的腹部均运用了阴刻重圈和草叶纹的一些手法,常见于河姆渡文化中。前后面的两只猪,猪首朝向不同,纹样不完全一致,对称的同时略有繁简,也是河姆渡文化器物上较特别的一点。
猪的形象在那件“稻穗纹陶钵”上也有出现。沉甸甸的稻穗和膘肥体壮的家猪并置,堪称原始稻作农业和养猪业并行发展的真实写照。
琳琅满“木”,神工天巧
宁波,中国建筑史上一个很难绕过去的名字。
慈江以北的灵山上,北宋奇构保国寺巍然屹立,是所有学建筑或对建筑文化感兴趣的爱好者争相参访的“圣地”。
中国古建筑的基础是榫卯结构。就在慈江上游与之并行的余姚江畔,七千年前的河姆渡遗址,出土了中国已发现最早、最大量的榫卯结构木构件。这到底是不是一种巧合?直至今天,也没有办法回答。
保国寺是榫卯结构“集大成”之作。
河姆渡木构件拼合成的,是中国考古发现最早的干栏式建筑。这种建筑常见于中国西南部分民族地区以及东南亚地区,把大量木桩打入地面,上端铺架横向的木梁、木板,构成一个底下通风、上层被架高的房屋居住面。
河姆渡干栏式房屋建造场景复原。
其好处是隔热、隔潮,还可以防震,在当时潮湿多雨的暖热气候中被建造出,足见河姆渡人的“先进”性。
上世纪七十年代,当考古队看到“上千根木桩”有序排列的时候,很多人为之深深震惊。与此同时,当大量“类型繁多、横七竖八”的建筑构件,包括上百件带榫卯的木构件一起出土的时候,先民的营造智慧被呈现得很具体。
河姆渡干栏式木构建筑遗迹。资料图
河姆渡发现的榫卯结构类型极为多样,可以说琳琅满“木”。用以连接梁架的柱头榫、带销钉孔的榫、平身柱与梁枋交接处的榫卯眼、转角柱上的榫卯结构、直棂方木上的榫卯眼、企口板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河姆渡带卯眼的木构件。
河姆渡榫卯类型示意图。
突出的部分叫“榫”,挖了凹槽的叫“卯”,两者咬合,中国后来所有复杂的木结构,几乎都建立在这一基础的手法之上。
因为时代条件的局限,河姆渡发现“原生态”的干栏式建筑被回填,大家所熟悉的其实是复原的场景。“原真”的干栏式建筑可以在田螺山遗址看到,考古人克服高水位地下水之困难,向世人保留展示了原初的木构样貌。
田螺山遗址干栏式木构建筑遗迹。
当时只道是寻常
头顶上有房屋、栅栏里养着猪,先民理想中的“家”,就是这么简单。
河姆渡的两期发掘,一共揭露出25排排桩,大致可看出原来至少属于同期的6栋以上的干栏式长屋。研究者按每栋长屋居住30到40人计,推测村落人口总数约200人。
经考古发现,“家”园生活中包括衣食住行各方面,在河姆渡都有很具体的模样:
他们有纺轮和骨针,可以缝制简单的衣服;
他们采摘、狩猎、捕鱼、种稻,食物营养均衡,如果说“饭稻羮鱼”是司马迁在《史记》里给出的一个文绉绉的词汇总结,那么熟悉的“鱼米之乡”听起来大概更亲切;
出行工具当有舟船,虽然截至目前,河姆渡与更早之前的井头山遗址都没有出土大型独木舟,但从发现的诸多木桨推测,先民们理应掌握成熟的操舟技术。
田螺山遗址出土的独木舟模型。
耕织生活,田园牧歌。《越绝书》中,形容古越人有一句很著名的话,“水行而山处,以船为车,以楫为马,往若飘风,去则难从”。用来想象河姆渡,似也合适。
河姆渡文化先后延续约两千年。悠长岁月中,不知会否有数千甚至上万人,在这片土地上营建自己的家园,走过他们的生命旅程。
后来,河姆渡人大概率因为海平面上升而迁徙,最终被更周边“强势”的文化取代,融入长三角文化汇流中。
但他们的“创造”依然被铭记。今年1月9日,浙江省博物馆之江馆区门口,多了两个“新朋友”,灵感来源分别是河姆渡的“猪纹陶钵”和田螺山遗址出土的“犀牛图像骨刻”。
大猪跟小猪,以及犀牛造型。浙江省博物馆供图
中国美术学院教授杨奇瑞利用数字技术,将平面线性图案变成立体造型,“大猪”后头跟着“小猪”,憨萌可爱,灵动传神。
浙江省博物馆开发的猪猪文创。
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人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如既往。
编辑:曾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