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棹庐主｜敏感的神经——八戒的胃口（之五）

上回庐主讲到，八戒因为常忍着饥饿，所以，对食物就有了种超乎异常的敏感。

那么，八戒对食物的敏感还表现在哪些地方呢?

二是，小说第六十八回。

在朱紫国，孙悟空想让八戒与他一起去街上买些烧菜的调料，可是，八戒却躲懒不肯去。

于是，孙悟空就骗八戒道：“你只知闹市丛中，你可曾看见那市上卖的是甚么东西？”

八戒道：“师父只教我低着头，莫撞祸，实是不曾看见。”

孙悟空道：“酒店、米铺、磨坊，并绫罗杂货不消说；着然又好茶房、面店，大烧饼、大馍馍，饭店又有好汤饭、好椒料、好蔬菜，与那异品的糖糕、蒸酥、点心、卷子、油食、蜜食，……无数好东西，我去买些儿请你如何？”

八戒听了，不觉口内流涎，喉咙里啯啯地咽着唾液，跳起来说道：“哥哥！这遭我扰你，待下次趱钱，我也请你回席。”

八戒这样说着，就拿了个碗盏，便跟着孙悟空出门去了。

各位看官您看，孙悟空正是瞅准了八戒好吃的弱点，所以，只轻轻一句话，就让八戒乖乖地就范了。

三是，小说第八十五回。

唐僧师徒路过隐雾山时，只见风起雾涌，一阵的怪异。

唐僧就问孙悟空道：“悟空，风还未定，如何又这般雾起？”

孙悟空道：“且莫忙。请师父下马，你兄弟二个在此保守，等我去看看是何吉凶。”

于是，孙悟空就跳上云端察看。

原来，这些个云呀雾呀什么的，竟然全都是一群妖怪在作怪。

孙悟空便在心里琢磨开了：如果自己现在使铁棒往下就打，虽然能一棒打死了那些妖怪，可是，却坏了自己从不暗算他人的好名声。

所以，孙悟空觉得，还不如让八戒先去同那些妖怪打上一仗为好。如果八戒胜了，那么，就给八戒记个头功。如果八戒被妖怪捉去了，那么，他再去营救八戒，也好出个名。

这样看来，孙悟空的心眼其实也是挺小的。

那么，孙悟空又是如何让八戒乖乖地按着他的意思，去跟妖怪打斗一番的呢？

孙悟空的方法很简单，还是利用八戒好吃的弱点。用孙悟空的话来说是：“八戒有些躲懒，不肯出头，却只是有些口紧，好吃东西。等我哄他一哄，看他怎么说。”

于是，孙悟空便落下云头，来到唐僧面前。

唐僧问道：“悟空，风雾处吉凶何如？”

孙悟空道：“师父，我常时间还看得好，这番却看错了。我只说风雾之中恐有妖怪，原来不是。”

唐僧道：“是甚么？”

孙悟空道：“前面不远，乃是一庄村。村上人家好善，蒸的白米干饭，白面馍馍斋僧哩。这些雾，想是那些人家蒸笼之气，也是积善之应。”

八戒听孙悟空这样一说，就认了真。于是，就一把扯过孙悟空，悄悄问道：“哥哥，你先吃了他的斋来的？”

孙悟空道：“吃不多儿，因那菜蔬太咸了些，不喜多吃。”

八戒道：“啐！凭他怎么咸，我也尽肚吃他一饱！十分作渴，便回来吃水。”

孙悟空道：“你要吃么？”

八戒道：“正是，我肚里有些饥了，先要去吃些儿，不知如何？”

孙悟空道：“兄弟莫题。古书云：‘父在，子不得自专。’师父又在此，谁敢先去？”

八戒笑道：“你若不言语，我就去了。”

孙悟空道：“我不言语，看你怎么得去。”

那么，八戒又是怎样向唐僧言语的呢？

小说写道，只见八戒走上前来，朝着唐僧唱了个大喏道：“师父，适才师兄说，前村里有人家斋僧。你看这马，有些要打搅人家，便要草要料，却不费事？幸如今风雾明净，你们且略坐坐，等我去寻些嫩草儿，先喂喂马，然后再往那家子化斋去罢。”

唐僧欢喜道：“好啊！你今日却怎肯这等勤谨？快去快来。”

八戒听了，暗暗笑着便走。

孙悟空赶上前，扯住八戒道：“兄弟，他那里斋僧，只斋俊的，不斋丑的。”

八戒道：“这等说，又要变化是。”

孙悟空道：“正是。你变变儿去。”

于是，八戒就走到前面山凹里，捻着诀，念动咒语，摇身一变，就变做了个矮瘦和尚，手里敲个木鱼，口里哼啊哼的，又不会念经，只哼的是“上大人”。

小说的这一段描写，实在是太精彩了。

通过人物间的简单对话，只寥寥数语，就既写出了孙悟空的促狭之智，也写出了唐僧的宽厚之度，更写出了八戒的好吃之切。

于是，孙悟空的这一骗，也就骗得异常的精彩了。

难怪张书绅读到这里，要这样批道：“然呆处在嘴上，妙处亦在嘴上。”此言甚是。（《新说西游记》）

四是，小说第八十八回。

玉华王府的王子想请唐僧师徒吃斋，于是，当殿官就来到待客馆，请孙悟空他们前去赴宴。

当殿官问看馆的道：“那个是大唐取经僧的高徒？我主有旨，请吃斋也。”

此刻的八戒，正坐在那儿打盹。可是，一听见那个“斋”字，立马就跳起身来，答道：“我们是！我们是！”

这真的可以说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但是，我们从八戒那听到“斋”字后就兴奋无比的脸上，又能读出多少的沧桑和无奈！

庐主一向来很敬佩李卓吾先生的点评，无论是他评的《水浒传》，还是他批的《西游记》，无论是他本人的亲笔，还是他人的托伪。但是，庐主却对李卓吾先生批八戒饕餮之状的评语，感到非常的不解。

李老先生批曰：“凡形容八戒饮食处，都俗且重复。可厌。”（《李卓吾先生批评西游记》，第四十七回）

庐主觉得，难道李老先生在写这句批语的时候，他的心情非常的郁闷？难道那泉州的天空，此时正下着烦人的绵绵细雨？否则，李老先生怎么会写出如此不合情理的批语来呢？

那么，小说编写者所写的八戒的饕餮之状，我们读来为什么不但不感到厌恶，反而觉得很精彩呢？

对此，张锦池先生有一段话，说得非常深刻：“作者不只写出他（指猪八戒）从‘母猪胎里’带来的自然属性，更写出了他作为人的社会属性；……从而使人物形象成为一个‘这个’，所以，也就使人感到猪八戒这个人物诚可笑诚可爱，这实在是种很高超的现实主义写法。”（《西游记考论》，黑龙江教育出版社）

不过，八戒虽然对食物有着超乎异常的敏感，但其实在他饕餮的面具之下，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那么，八戒这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又是什么呢?

图片来源：千库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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