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之｜甬上老店(2) ：方聚元

这张旧影同样出自恩斯特・柏石曼之手，且可能与“凤苞”同日拍摄。照片中建筑的奢华程度，丝毫不输“凤苞”。琳琅满目的店招中，有“选炼赤叶条锭”“满汉金银首饰”“博古玲珑酒器”以及“兑换赤金”等内容。不难判断，这是爿银楼。店招中还有“方聚元”字号，推测这门楣上的匾，应该也是“方聚元楼”或“聚元楼”。因为方聚元原名“聚元”，始于乾隆年间，后被镇海桕墅方氏盘入，改名为方聚元银楼。而将老匾“聚元楼”保留下来，以彰显历史悠久，也不无可能。楼上“百余年老铺”之匾，也映射出此银楼以老牌为荣。

宁波的银楼业，镇海桕墅方氏家族曾占近半壁江山，兴旺时期，方聚元、凤宝、方九霞、方行远、方紫金等银楼都是方氏产业，方氏家族还将业务扩展到沪杭等国内大城市。宁波四大银楼，方氏家族居其三，可见实力之强。方聚元银楼当时称得上是业中翘楚。

照片拍摄于1908年，此时，外表富丽堂皇的方聚元，内部其实已经产生危机。据桂心仪先生所著《方聚元银楼店》叙述，随着方家人口繁衍，排场越来越阔绰，开支越来越浩大，最终在光绪末期，陷入困境，导致所经营的银楼业，资金入不敷出，周转不灵。

所幸，方家当时有位类似电视剧《大宅门》中二奶奶白文氏的角色——方家老板娘盛氏。盛氏是镇海旅沪巨商盛家女儿，当时方聚元和凤宝银楼，都由盛氏亲自遥控。面对困境，她不得不打算招盘一家银楼，以解燃眉之急。

桂心仪先生还说，风声传出以后，“欲盘者属意于方聚元或凤宝，而对前者尤感兴趣。可是这位主持家政、遥控店务的盛氏老板娘认为方聚元原名聚元，早有一百多年悠久历史，是她的上一代从他姓手中盘入的，才给这老招牌加上一个‘方’字，现在要把这‘一点头’的‘方’字也跟‘聚元’两字一块儿再盘出去给别人，实在太失面子了。所以，她决定宁可稍让盘价，忍痛割爱，斩掉凤宝，保全方聚元。”

凤宝出盘后，虽然获得周转资金，但也造成负面影响，外则信誉削弱，内则人心动摇，困境依然难消。盛氏当机立断，采取两项措施，一是变独姓经营为合伙投资，邀人联合入股，邀请对象一位是上海银楼业大同行公所总董、南京路方九霞成记银楼经理桂增元，一位是上海某银楼上手职员裘清甫。其中桂增元、裘清甫各拼一股，方家三房拼四股，四房拼十股。二是采纳桂增元建议，聘能吃苦耐劳，勇于任事的裘清甫为经理，授其负责店务全权。

经此变革，方聚元逐步出现中兴气象。

消费者青睐方聚元金银首饰，首先是它的产品成色可靠，能严格按上海银楼业大同行标准执行，其金器上打有“方聚元”“福”“足赤”三道钢戳印记，即使到上海交兑，也不会打一丝一毫折扣。其次是方聚元制作工艺精细，所聘“把作”师傅技艺精湛，经验丰富，手下能工巧匠也不少，制作的饰品工艺质量相对较高。另外在经营服务上，方聚元把“和气生财”奉为座右铭，待顾客热情周到。据说经理裘清甫整天坐在店堂内，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发现店员服务不到位，就立即过去笑脸相迎，代顾客精挑细拣，直到对方满意为止，所以大家乐于到方聚元购买金银饰品。

1926年及前后，中山东路拓宽改造，方聚元店面拆让。次年，一幢用梅园石建造的三开间三层三大进楼房方聚元，重新矗立在中山路上。银楼门面整体呈西洋风格，局部保持中式传统原素。如大门为西式拱门，正门两侧是爱奥尼式立柱，柱头各有一对涡卷装饰，本该雕条状凹槽的柱身，却雕着“方聚元赤金”文字；拱门之上是西式挑檐，而挑檐之上，则是硕大的中式匾额，上书“方聚元”大字，体现了中西文化的巧妙融合。整幢门楼雕刻精细，气派不凡，如果说原方聚元（图1）是木雕建筑精品，此次重建的方聚元则是石雕建筑精品（图2）。

旧影（图2）引自《王之祥摄影珍存》。

此时方聚元银楼虽然红火，而方氏家族却在走下坡路。盛氏去世后，方氏大家族中老老小小不断向银楼伸手要钱，日积月累，股份亏空很大。裘清甫以年息一分，向方氏家族收取重息，但仍不能阻止。由于亏空和所欠利息数额巨大，最终三房又出盘两股给桂增元和裘清甫，四房因透支过大，也缺了话语权。

1928年工商登记时，方聚元的资本金为16000元，而凤宝恒号的资本金为19500元，方聚元已屈居第二。

1935年南京政府币制改革，银楼业遭受打击，但方聚元经营尚可，据1936年《本埠各业营业调查志》称：银楼大者计凤宝、方聚元、老凤祥、天宝成、方紫金、方行远等六家。去年春夏之间，金价渐跌，至十月间忽又步涨。实际营业能获利者，计凤宝、方聚元、老凤祥，各盈二三千一二千不等。天宝成、方紫金、方行远平平。

1936年和1940年，方聚元与凤宝、天宝成、老凤祥、方行远、方紫金等银楼，两次公告结成联营机构，以渡难关。后来又共同设立联合收金处，专替宁波中央银行收购民间黄金，赚取回佣以维持生计，银楼业务处于停歇状态，方聚元经理裘清甫大概在此之后，以心力不支而辞职。

1943年3月，由方永兴房、方永成房、桂松房、裘清甫四方合伙开设的方聚元和天宝成银楼，再次资产重组，方聚元归并给方永兴房，天宝成归并给桂松房。同年7月，归并后的方聚元，更名为方聚元德记，装修期间以老聚源德记名义经营。裘清甫辞职后，方聚元聘俞安国任经理。此后，可能是方家后代志不在银楼业，方家在方聚元的股金不断减少，俞安国逐步成为大股东。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1946年方聚元广告做得比通商银行、交通银行、浙海关还要气派这一点来看，它在排场上依然保持着大牌派头。

1949年7月，方聚元银楼违犯人民政府法令，进行非法黑市投机活动，扰乱金融，被没收全部投机资金，罚款两亿，经理俞安国被判徒刑三年。宁波25家银楼经检查后，亦被取缔停业。

方聚元银楼位于中山东路13号，约在原日新街口对面（图3）。

作者简介

仇柏年，网名行之，1954年10月出生于宁波，曾在农村、部队、企业和机关工作，大专文化，省业余文保员。喜寻古探幽，行读宁波。因考辨宁波旧影对本地历史发生兴趣，尤其关注江北岸外滩演变，对浙海关、英国领事馆、天主教堂、邮政局、通商银行、英商洋行、朱宅等近代建筑的建造时间、变迁、用途等问题有一些新的发现，著有《外滩烟云》一书，并在宁波日报、宁波晚报、宁波史志、宁波档案、海曙大观、鄞州史志、镇海史志、江北文史、东钱湖文丛等报刊发表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