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棹庐主｜柔美下的凶残——女儿国的秘密（之二）

上回庐主讲到，在女儿国里，对男人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

官方的说法是：“我国中自混沌开辟之时，累代帝王，更不曾见个男人至此。”

那么，民间的说法呢？

小说第五十三回，为了消除唐僧、猪八戒身上的胎气，孙悟空便与沙僧一起，想去取解阳山落胎泉的泉水。

唐僧道：“你两个没病的都去了，丢下我两个有病的，教谁伏侍？”

那个绩麻的老婆婆道：“老罗汉只管放心。不须要你徒弟，我家自然看顾伏侍你。你们早间到时，我等实有爱怜之意；却才见这位菩萨云来雾去，方知你是罗汉菩萨。我家决不敢复害你。”

孙悟空咄的一声道：“汝等女流之辈，敢伤那个？”

老婆婆笑道：“爷爷呀，还是你们有造化，来到我家！若到第二家，你们也不得囫囵了！”

猪八戒道：“不得囫囵，是怎么的？”

老婆婆道：“我一家儿四五口，都是有几岁年纪的，把那风月事尽皆休了，故此不肯伤你。若还到第二家，老小众大，那年小之人，那个肯放过你去！就要与你交合。假如不从，就要害你性命，把你们身上肉，都割了去做香袋儿哩。”

老婆婆的话，一语道出了女儿国的实情。

原来，男人如果来到了女儿国，那么，要么做个“人种”快乐而死，要么就成个“香袋”被害而亡。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这民间的说法，真实地道出了男人在女儿国里可怕的生存状态。

所以，女儿国里不是没有男人，而是男人来了之后根本就没法生存。

这，就是女儿国的秘密！

有的看官看到这里可能要说了，既然在女儿国里男人的生存环境如此不堪，那么，女儿国的国王为什么会为了爱情，愿以一国之富，来招唐僧为王，而自己情愿为后呢?

这位看官的说法，其实是不符合小说实际的。

因为，女儿国的国王对唐僧有的只是男女之意，而无男女之情。她所想的只是与唐僧“阴阳配合”，而不是什么“为了爱情”。说穿了，就是“色欲熏心”。

所以，当女王后来意识到唐僧原来是个“有道的禅僧”之后，才会“自觉惭愧”。（第五十五回）

小说第五十四回，通过这样两个细节，写出了女王对唐僧的真实意图。

一是，女王对唐僧师徒的不同态度。

迎阳驿丞启奏女王，说唐僧长得一表非凡，可是，他的三个徒弟却是“形容狞恶，相貌如精”。

女王的回答很干脆：“既如此，把他徒弟与他领给，倒换关文，打发他往西天，只留下御弟，有何不可？”

可见，这女王实在是个实用主义者。唐僧丰姿英俊，所以，就要招赘为夫。孙悟空这三个徒弟“形容狞恶”，所以，就要打发走人。

驿丞同猪八戒所说的那句话，道破了事情的真相：“你虽是个男身，但只形容丑陋，不中我王之意。”

二是，女王看到唐僧时的表现。

女王摆驾来到迎阳驿，见那唐僧果然长得相貌轩昂。小说写道：“女王看到那心欢意美之处，不觉淫情汲汲，爱欲恣恣，展放樱桃小口，呼道：‘大唐御弟，还不来占凤乘鸾也？’”

一句“还不来占凤乘鸾也”，说得唐僧是耳红面赤，羞答答不敢抬头。

接着，女王又走过来一把扯住唐僧，俏语娇声，叫道：“御弟哥哥，请上龙车，和我同上金銮宝殿，匹配夫妇去来。”

女王初见唐僧，虽然只不过说了两句话，可是，却对唐僧用了两种亲疏不同的称呼，先是“大唐御弟”，后则改口为“御弟哥哥”了。

小说通过女王对唐僧称呼的变化，就十分传神地写出了女王欲与唐僧“匹配夫妇”的心情之迫切。

而且，随后女王更是“与长老倚香肩，偎并桃腮”，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所以，小说作者就这样调侃女王道：“一个喜见男身，恨不得白昼并头谐伉俪；一个怕逢女色，只思量即时脱网上雷音。”

那么，唐僧想脱的是什么网呢？

唐僧想脱的，就是“烟花网”。

所以，这一回的回目是《法性西来逢女国，心猿定计脱烟花》，回末又写道：“脱得烟花网，又遇风月魔”。

由此可见，唐僧在女儿国国王的眼睛里，充其量只不过是个英俊的“人种”而已，尽管她时时披着那层柔情的面纱。

所以，这女儿国的名字听上去虽然很美好，可是，它并不是迷人的伊甸园，反而是男人的失乐园，甚至是恶梦场。女儿国的柔美表象，完美地掩盖了它的凶残本性。

可以这样说，如果不是孙悟空他们神通广大，那么，唐僧除了做个“香袋”，还能做什么呢？

黄星周在此回的回前总评中，有句很到位的批语：“不从则零碎做香袋，既从则囫囵做香袋矣，究竟囫囵者终归于零碎而后已。美色，可爱也。香袋，亦可畏也。”（《黄星周点评西游记》，中华书局）

这样看来，小说作者让唐僧师徒在“阳回大地”的早春时节来到女儿国的用意，也就不言自明了。

图片来源：千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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